唐占海
版次:07 来源:新闻周刊 2023年12月27日
我很小的时候,经常听父亲念叨,说他的体温比一般人高。对这一点,我一直深信不疑。
冬天睡觉时,被窝里冷硬如铁。我不肯钻凉被窝,父亲就用自己的身体把我的被窝焐热。他说:“我的体温天生就高,你钻进去试试,肯定比暖水袋焐过的还暖和!”果然,被父亲焐热的被窝真温暖啊,钻进去甚至有微烫之感。一整个冬天,父亲天天为我焐被窝。一个又一个冬天过去了,我在父亲用体温炮制的温暖中长大了。
儿子能够感知到父亲的体温,父子之间的感情会深厚很多。我与父亲的感情很好,直到我上了初一,冬天放学后还会凑到他身边“吸热”。那时父亲喜欢穿一件棉大衣,我放学回到家,冻得哆里哆嗦。父亲见我进门,便会迅速把大衣扣子解开,就像一只大鸟张开羽翼一样。我这只小鸟跑过去,依偎在他的胳膊下面取暖。父亲的棉大衣里面真暖和,比火炉还暖和。一会儿工夫,暖意从头流淌到了脚底,我幸福得咧开嘴笑了。
我上初二的时候,有一次上体育课把脚崴了。我走不了路,父亲用自行车载我去邻村的正骨诊所。那个村子有一段路很不好走,父亲便放下自行车背我。那时候是夏天,又是午后最热的时候。我趴在父亲背上,感觉跟烤火似的,忍不住说:“爸,你的体温真是高,我感觉出来了。”那时我已经很重了,父亲背着我到诊所的时候,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。
我初三毕业那年,报考了重点高中的体育班。我的学习不算好,就狠练体育。父亲陪着我练体育,立定跳远、短跑、长跑,他都陪着我。记得那天锻炼的时候,我接触到父亲的手心,觉得特别烫。我说:“爸,你发烧了?发烧就休息吧,我自己练就行了。”父亲却说:“你忘了我的体温本来就高吗?没事,我陪你练。”其实,那次父亲真的发烧了。不过为了陪我练体育,他完全不把发烧当回事。虽然那年我没能考上重点高中,但父子俩共处的时光成了我此生的珍藏。
如今父亲老了,身体出现了不少问题。前段时间,他因病住院,我每天陪护。刚入院那几天,他的体温总在三十七点三摄氏度左右。我对医生说:“我爸的体温应该没事,因为他天生体温就比别人高。”医生说:“正常情况下,没有人天生体温高,都应该在正常范围之内。他这个体温,还是有点低烧。”我恍然大悟,原来这些年父亲说他体温高,不过是他“自以为”。经过治疗后,父亲的体温正常了。那几天的陪护,我每天都要给父亲量体温。我发现,父亲的体温跟一般人并无差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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