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岁月回声 Memory
邹婧楠
记忆中的农村夏夜,是有萤火虫的。尽管在我的童年时期,这种生物已经在慢慢变少了,但它们的偶尔出现,总能带给孩童惊喜与雀跃。萤火虫在童年的夜空飞过,飞得很低,却足够让孩童够不着。长大了的我往上跳了跳,从一团记忆中扯下一点零星,它释放出萤火虫的光芒。我随着这光芒,钻进记忆中的夏夜。
黑夜,稻香,蛙鸣,晚风。
有温柔的光洒下,皎洁的月光带有凉意。有水流动的声音,听起来像是快乐的歌谣。借着凉快的光,夜色中模糊了边界的小河在脚下显现,月光在河面上波动。对面是高高的黑影,是小河的守护者,一有风来,它们便发出紧张的像是在商讨战略的 “沙沙” 声。我不敢往后看,因为我想我肯定是身处错误的记忆中,我从不曾在夜晚独自一人来看望熟悉的小河。或许这是在梦中,那就更不能回头,梦会坍塌。我往前看,慢慢地回味树的低语。
也会出现另外的声音。更低的黑暗中传来小动物在草丛中钻来钻去的窸窸窣窣声。突然,“唰”的一声,一团老鼠大小的黑影跑进更深的黑暗中。草尖上的水珠本来正吸收着月光,这时候忽地吃饱了似的,圆滚滚地闪着光跌落下去,无声地碎了。
一粒黄绿色的微光隐现在低处,颤颤巍巍的,像是在小心地呼吸。这粒“光” 蓄着力量,慢慢地往上爬,不久,便从草丛探了出来。没有了草叶的阻挡,这光更坚定自信了些。我便辨出了它,是萤火虫,是一只小小的闪着光的萤火虫。我猜这是雄虫,有人告诉我雌虫不怎么飞。
这美丽的带着柔光的生物,大概是天上星星往下播撒的光的种子吧。你看它一闪一闪的,多像夜空中的星星。要是有很多发光的小精灵,那是不是可以在地上种星星了?好了,现在这种子摇着翅膀晃晃悠悠地去找其他种子了。或许它并不知道自己飞着是要去寻找什么,它只是凭着一种指引往前飞。这种本能没有告诉它自己是要找同伴,或是寻找另一束光。只是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它,你要往前飞往前飞。于是它便听从了。很多时候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辛苦地赶路,只是一直往前。即使缺少足够的信心,也总是相信前路有更美的风光。
现在它朝着我——它的对岸,飞了过来。但是它很奇怪,它不走直线,也不总是在同一个平面上;它忽上忽下、忽左忽右地摇摇晃晃。我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大概有着只有它才看得到的障碍,于是它灵活地绕开了。我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跌落在河里。小河虽然不宽,但是对于小小的萤火虫而言可能无边无际。况且水流动的声音和蛙鸣,在我耳中是悦耳的,也不知道传入它耳中会不会成了叫它害怕的轰鸣。或许力度不大的微风也是飞行路上的大阻碍。我看着它艰难地、小心翼翼地沿着曲折的看不见的飞行道路飞着。它很慢,我担心着它,耐着性子等待着。
我盯着那光,跟着光的轨迹慢慢地转动我的眼珠子,一会儿仰头一会儿低头,并不知不觉地蹲在了河边。腿越来越麻,萤火虫离我越来越近。这小小的精灵可能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,或者说不害怕我在那里。为了避免惊扰它,我压制我的兴奋并摒住呼吸,看着它从离我大概一米的地方渐渐地来到了离我半米、二十厘米、十厘米、一拳的位置。眼看着它就要落到我头上了,我心里激动地念着:快过来吧,快过来吧。它却突然没有了力量似的在空中停住,光变得微弱并且像是短路了的灯泡在不断地闪着,与此同时失去了重心,往下落。
我惊慌地伸出双手希望接住它那轻飘的身躯,就在它快要稳稳地落在我手中的时候。一阵风吹过,吹灭了它的光,带着它进入黑暗之中。还未来得及寻它,我感到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绕到了我的背后。我急忙转头,却什么也没有看到。转回头,月亮一下子就灭了,星星也没有了光。
世界关上了灯,梦开始倾塌——天摇地晃,轰隆作响。
梦醒了。虽然是梦,但里面有我的回忆。
一个又一个夏天过去了,我们离开了家,萤火虫好像也没有再出现在那里了。